1812
If any man's work shall be burned,
he shall suffer loss: but he himself shall be saved;
yet so as through fire.
(1 Corinthians 3:15)
誰的工程若被焚毀了,
他就要受到損失,他自己固然可得救,
可是仍像從火中經過一樣。
(哥林多前書 3:15)
阿爾佛雷德瞇起雙眼,視線直直凝望著濃彩斑斕的城市天空。澄金色的細碎火星漫天飛揚,黏膩而熾熱的微風混雜著灰燼波浪般襲捲而來,宛如垂死之蝶地殞落地面。
他深吸了一口氣,步伐輕緩地靠向窗邊。軋然崩毀的建築與梁柱焚燒的厲聲嚎泣由薄窗外此起落地傳來,即便再怎麼深邃的黑夜都無法掩飾籠罩於火光沖天的華盛頓D.C.。
指間顫抖地滑過冰冷的窗面,阿爾佛雷德強忍著潰堤而出的暈眩與苦澀,沉默的見證城市逐漸凋零。影影綽綽的火紅身影穿梭於巷弄間,長流隨著火炬光點溢流,最終匯集於青翠草地,白宮的四周。
「時間到了。」
回過頭,阿爾佛雷德輕抬下顎,目光集中於身後一頭黯淡金髮的青年身上。後者揚眉,雙角帽下冷鬱而蒼白的面容漠然地朝向他,大紅的長外套於昏暗的室內仍然引人注目。青年闊步走向他,潔白手套下依然緊扣步槍,翠綠的眼眸目不轉睛的瞪視著他。
阿爾佛雷德沒有回答,僅是讓視線再度挪回窗面。一層樓下的士兵已迅速地包圍這棟建築,在搖曳的火光下蓄勢待發。
「離開這棟建築。」亞瑟開口,口吻沉鬱而平板。
「不。」他簡短回答。
「離開這裡。這不是請求而是命令。」重複,亞瑟舉起步槍上的刺刀指向阿爾佛雷德。
「我知道,但是我必須留下。」瞟向對方,阿爾佛雷德的聲調毫無動搖。
「你絕對不會因為身分而被特赦。」皺眉,亞瑟的話語蘊含著意思脅迫的意味。
「多拿幾罐葡萄酒離開吧,亞瑟。我想寇克本(George Cockburn)早就準備好在等著你了。」
亞瑟沒有回答,但手中緊握的步槍並沒有鬆手。象徵性的敵意。
他們四目相接,輕柔的死寂沉降而下,在光源薄弱的白宮宅邸內。
沒有夏日夜晚微風吹拂書頁的清脆聲響,沒有麥迪遜夫婦舉酒相敬的談笑聲,空洞的死寂。
亞瑟咬唇,多麼用力阿爾佛雷德以為他會咬出血來。古怪的情愫飛逝而過對方碧綠的雙眼中,溶化於暗影中。
地毯的柔軟透過鞋底海浪般沾染上感知,視野中精緻華美的傢具裝潢逐漸崩碎,揉合為駭人的平靜。
亞瑟朝後退開,步槍重重垂落而下。別開頭,細聲喘息,對方眼中顯露出難以掩飾的迷惘。
阿爾佛雷德將背脊輕輕靠向窗櫺,注視著亞瑟的步伐飛也似地逃離建築,無法言喻地輕鬆愉快。
亞瑟闊步走下階梯,步伐迅速甚至帶著一絲憤怒地,他穿越正門兩側面無表情的兵士,筆直朝向部隊後方的海軍少將。
「Your Grace.」軍隊將領喬治‧寇克本即刻躬身致意,但話語於未完成的狀態便被亞瑟伸手打斷。
「動手吧。」亞瑟揚眉,口吻冷酷地說。
「當然。」寇克本謙恭地回答,隨後轉身向部下示意。
隨著命令的準確傳達,紅衣士兵們開始猛烈地將火炬投擲而進白宮宅邸裡。玻璃粉碎,典雅的壁紙與擺設迅速捲入亮麗刺眼的火焰中。亞瑟將頭輕偏,雙手抱胸,目不轉睛地瞪視著潔白的建築逐漸崩毀分離為廢墟。
灼熱的灰燼與溫度爆衝天際,並無情的噴濺而下擊倒軟弱的嫩綠青草。
他並不驚訝寇克本以強硬手段回覆1813美軍焚毀上加拿大約克的挑釁舉動,反倒是為急著捨棄首都的美國陸軍的行徑感到可笑。從切薩皮克灣(Chesapeake Bay)北上長驅直入美國內陸直到華盛頓D.C.的計策幾乎毫無阻礙,短暫交鋒後美軍便一路敗退逃亡,甚至放任首都幾乎成為毫無守備的空城。
無能的鄉巴佬。充其量僅是個三流國家,卻自以為是地妄想能高攀大英帝國的權威。歐洲各國正拭目以待,等著自負的伊卡洛斯(Icarus)摔的粉身碎骨。
亞瑟的指間不安份地在手臂上彈跳,缺乏耐心地等待火焰摧毀眼前的一切事物。
時間是1814年的8月24日,繼獨立戰爭後美國唯一一次首都被佔領的事件。
「God Bless American.」
亞瑟蹙眉,聽見被俘擄的平民在唇間輕喃。
25日午後,毫無預警的颶風橫掃向仍籠罩於大火之中的華盛頓D.C.。傾盆大雨熄滅了士兵們縱下的火焰,強風撕裂建築。碎石瓦礫無情地重創他的部隊,迫使他們不得不撤離華盛頓D.C.回到軍艦裡。
他重重闔上手中的日誌,闊步於甲板上。甲板兩側攤坐著被破瓦殘礫擊中割傷的士兵,部分甚至因此喪命或失蹤。亞瑟瞪視著遠方殘破不堪的美國首都,試圖按耐滿腔的怒火。
這實在太可笑了,沒有任何跡象能證實這場暴風會是上帝對美國的恩賜。
「Your Grace,我們必須朝北奪下巴爾地摩(Baltimore)。」
亞瑟回過頭,向他說話的是羅伯特‧羅斯(Robert Ross)上校,不可多得的傑出將領與指揮官,甚至可說能一路如此有效地使美國陸軍敗退全歸功於這名愛爾蘭上校。
巴爾地摩位於華盛頓以北,是美國國內的貿易重港,若是佔領此地勢必能嚴重打擊美國陸軍的士氣。
「照你的意思做吧,我不過只是隨行。」他頷首表示認同。
「天佑吾皇。」躬身,羅斯上校轉身離去。
亞瑟冷眼注視對方的身影淡出視線,不語。
如果當初他知道一個月後羅斯上校將會血濺巴爾地摩,當時他仍會保持沉默嗎?
如果當初他相信吹向華盛頓D.C.的颶風為警告,他能避免1815年的紐奧良之役英軍徹底戰敗的事實嗎?
不,亞瑟清楚明白他不會,因為焚毀白宮的那一刻他做出了選擇;
正如同阿爾佛雷德焚毀約克時做出的抉擇一樣。
9月邁向巴爾地摩的行軍有如地獄般的酷刑。
酷熱的氣溫與厚重裝備迫使不少士兵在中途倒下,更糟的是12日中午時分爆發的北角之役(Battle of North Point),士兵們摯愛景仰的羅斯上校在美國狙擊手一發槍擊下命喪黃泉,造成英軍士氣煞時墜落谷底。
事態發生的速度實在太過迅速,當時亞瑟僅能瞪大雙眼,驚愕地目睹身側幾步之遠的羅斯上校摔落馬中,子彈貫穿的胸口浸滿鮮血。在狙擊手被士兵尋獲射殺的同時,他唯一能做的只是傾聽羅斯上校將軍權轉移至亞瑟‧布魯克(Arthur Brooke)上校手中。
直到15日,失去了羅斯上校,無論是陸上或海上的進攻行動都毫無收穫。於麥可亨利海港堡壘(Fort McHenry)兩軍砲擊持續了整夜之久,連綿不斷的閃耀火光與巨大聲響四散天空,然而清晨時分巨大的星條旗依然於五星堡壘中屹立不搖。亞瑟心知肚明這場僵持不下的戰爭不會有任何結果,但由8月初期便展開的談和協商至今不曾有所結果─正如同幾個月下來難分軒輊的戰鬥一樣,雙方仍無可避免地繼續對峙下去。
他簡短地在日誌上記錄了參與戰鬥的過程與精神上的疲憊,黑亮的墨水溢流於紙張頁面時散發著一種魔性的色彩,在書寫的同時文字盜取了某些令他心神不寧的因子。
呼吸困難,無法集中,他卻記不清理由究竟為何。
殘存體內的僅是純粹的憤怒、焦躁,與無法抑止的破壞慾。
為何當時的他無法意識到後果呢?為何當時的他倔強的無法示弱呢?
甚至拒絕傾聽阿爾佛雷德語中真正的意涵。
12月23日,皇家海軍意圖於南部紐奧良(New Orleans)設立駐防點,於是以1,800士兵做為先遣部隊,並在指揮官約翰‧基恩(John Keane)的命令下紮營於距紐奧良9英里的密西西比河西岸。當天傍晚美軍將領安德魯‧傑克遜(Andrew Jackson)卻早先一步於夜裡奇襲英軍紮營地。6呎1吋的蘇格蘭-愛爾蘭美軍將領,在獨立戰爭時失去了家人,針對大英帝國的濃厚恨意促使傑克遜毫無畏懼地緊緊抓住復仇的契機。
混雜著泥水的熾熱鮮血深入土地,震耳欲聾的槍鳴與廝殺反覆迴盪於耳際。亞瑟發現自己無法在記憶中抹去傑克遜充滿恨意的眼神,那對冰冷而銳利的澄藍雙眼如同海嘯般將他隱藏於墨水下的記憶撕扯開來。
24日,平安夜的夜晚,遭受突襲後軍官基恩變本加厲的採取被動姿態。即便殖民陸軍的奇襲並未真正擊敗英軍,卻註定轉為過份保守的他們戰敗的結果。
如同凡人一般,亞瑟並沒有察覺當天夜晚殖民軍開始建築防禦工事的舉動,躺於充斥著潮濕泥土氣味的帳篷裡,潮水般襲捲而來的恐懼徹底擊倒他的意志。
閉上雙眼,他聽見縈繞耳際的尖叫與嘶吼,在崩塌粉碎的建築裡,在熾熱的火焰裡。
「離開這裡。這不是請求而是命令。」亞瑟高舉步槍,銀亮的刺刀直直指向阿爾佛雷德的咽喉。
「我知道,但是我必須留下。」阿爾佛雷德注視著他,堅定的眼神無所動搖。
暗淡的宅邸內,亮橘色的火光透過窗口墜落少年的金髮,溫潤的色彩渲染於對方的身軀。阿爾佛雷德依然略顯稚氣的面容平和,明亮的雙眼在黑夜裡黝黑卻夾雜著細碎的閃光。
「你絕對不會因為身分而被特赦。」他聽見自己的口吻冷漠而銳利,銳利的痛楚由胸口蔓延開來。
「我從來都沒有希望過自己被饒恕。」阿爾佛雷德佇立於窗邊,高挑的身形幾乎吞沒於黑暗之中。
亞瑟皺眉,一股強烈的怒意湧上喉頭,他緊扣步槍的指節幾乎失去知覺。
「你明知我不該被原諒。」阿爾佛雷德莞爾。
「那麼為什麼你還要這麼做!」咬牙,亞瑟悶吼。
他記得那種態度,阿爾佛雷德傲慢而自我的態度。正如同他在巴黎和會中沉默地注視外交官簽下合約時,阿爾佛雷德僅是輕聲在他耳間呢喃:「真可惜結果沒如你所願。」
亞瑟感到自己的尊嚴徹底的被踐踏了,無論他如何反覆思索,事態的發展永遠不如他所願反而走向荒謬可笑的結果。零碎而破散,形同十三個獨立國家組成的殖民地─甚至在獨立戰爭時都不曾完整團結起來,這樣的地方居然膽敢反抗母國。那孩子理應能夠選擇的,但阿爾佛雷德卻不曾試著掙扎,毫無猶豫的選擇撕裂與背叛。在拿破崙戰爭襲捲歐陸的時節曖昧不明地搖擺於法國與自己之間,最後選擇持槍相刃的竟是他。
阿爾佛雷德的目光心不在焉地滑過亞瑟身上,注意力分散於白宮宅邸外的喧鬧聲裡。
「你不相信煉獄對吧?」
「什麼?」亞瑟揚聲,拔高的聲調中仍凝聚著憤怒。
「……但誰的工程若被焚毀了,他就要受到損失,他自己固然可得救,可是仍像從火中經過一樣。」阿爾佛雷德莞爾,口吻淡然。「非常有趣的因果關係對吧?我放任自己的人民焚毀約克的時候,馬修曾經警告過我。」
瞇起雙眼,金髮少年的目光滲出一絲沉痛的情愫,停頓了片刻,對方接著開口:「然後,現在你出現在這裡……」
「看在老天的份上!你打算讓自己被活活燒死嗎!」打斷對方的呢喃,亞瑟揮舞著手中的步槍厲聲吼道。
「多拿幾罐葡萄酒離開吧,亞瑟。我想寇克本早就準備好在等著你了。」阿爾佛雷德攤手,柔聲說。
他沉默,湧上胸口的不單純的是激烈的憤怒,更多的是支離破碎的情感。深吸了一口氣,亞瑟頭也不回地大步走出宅邸。
他不信天主教,也不是個虔誠的教徒。
但亞瑟確信自己清晰聽見業火中痛苦的哀嚎與嗅出血肉溶解的焦臭─即便他是唯一一個能察覺此事的人。深沉而絕望的痛楚使他拒絕相信眼前的事實,迫使他拒絕承認心底深處的真正感受。他僅是佇立著,冷眼旁觀地注視著自己的胞弟焚燒致死;為了背負罪命替人民贖罪,寧死不願離開棄守首都的阿爾佛雷德。
他大可以俘虜對方強迫阿爾佛雷德離開,但他沒有。因為自己打從心底的依然憎恨他的離開?因為自己無法容忍恥辱不擇手段的想抹去一切?
睜開雙眼,亞瑟瞪視著頂上向外伸展覆蓋而下的暗灰帆布,冷鬱的空氣攀附於肌膚之上,卻沒能凍住眼角蜿蜒而下的淚水─無關尊嚴與仇恨,僅是赤裸裸的,意識到自己醜陋的一面。
他並不後悔,一點也不。他所做的事情是合乎情理的,阿爾佛雷德必須為他的所作所為附出代價,而對方本身也清楚明白這點,但為何祂在眼前彰顯的結果卻盡是譴責?在聖靈降臨的時刻才令他意識到自己的罪孽深重,最終即將潰敗的是他而不是被神眷顧的阿爾佛雷德?他絕不承認。
潛伏於心底隱晦而深邃的情感摸索不到出口,最終顯露的只有足以溺斃一切的怨毒、嫉妒,與憎恨。
年底的記憶在亞瑟的腦海中僅是一片蒼白而淡薄的影像,沒有慶祝,沒有親友,單純地充斥著火藥味。依照此時的狀況,他實在很難將自身的處境與神聖溫暖的節慶連結,思緒宛如回溯於清教徒著陸的時刻,唯一所想僅是生存。
25日傍晚時分,三名將領商議對於美軍防禦工事的相關對策並決定要求增援。28日進行探測攻擊,然而敵軍即刻著手砲兵建設。情況並不樂觀,或者可說是預感?亞瑟深知針對防範完全的防禦設施進攻必定會折損慘重,但他不願在緊要關頭長他人之志氣。
1815年1月8日,在總指揮愛德華‧帕肯漢(Edward Pakeham)將軍的計策下,將部隊分割為三方進行包夾攻擊,然而策略卻在理應負責密西西比河上遊突襲的上校威廉‧索頓(William Thornton)未能及時達成目標而失敗。
他的身體像腐朽年邁的老木般頹喪地墜落地面,在暗綠色的草地上濺起塵埃。在那一刻他以為意識將會被閃視而過的黑暗吞噬,但貫穿軀體的灼痛卻硬是拽回思緒。亞瑟匍匐於地面上,銳利的草葉刺痛著面頰,他用顫抖的單手往下游移,直到觸碰到腰側柔軟的灼熱。大口喘息,他企圖挪動身軀並反覆回想事情發生的經過,但無論哪一樣都徒勞無功。
震耳欲聾的砲響與吶喊生並沒有在耳際停歇,模糊的紅點箭矢似地由身邊朝後方竄去。他們的進攻必定失敗了,亞瑟混沌的腦海擠出結論。該死的血肉之軀,亞瑟在心底咒罵,明明擁有不朽的生命肉體卻脆弱無用的和人類一般,還有該死的痛楚─
究竟是密西西比河上游的夾擊失敗,還是由於沼澤地形受限的攻擊方向,更或是面對堅強防禦設施仍呆板的使用線式陣型?愚蠢,真是太愚蠢了。那些沒用的孬種應該為祖國犧牲,而不是敗在濫竽充數的殖民軍手上並毫無榮耀的四處逃竄。他居然浪費時間在養育這些垃圾─忘恩負義的東西。
咬牙,漠視湧出嘴角的血泡,強烈的憤怒驅使他逼迫身體行動。簡單的神經傳達動作對此時的他相當艱困,當亞瑟百般困難地抓上摔落身前幾步之遠的步槍時,一隻長靴卻重重地將槍身再度踩落在地。
仰頭,一頭刺眼紅髮的軍官正站在眼前,眼神漠然地瞪視著他,並將出鞘的軍刀揮舞向他。
「安德魯。」
一抹深藍的身影滑入視野中,伸手擋下了美軍指揮安德魯‧傑克遜的攻擊。
「讓我先跟他談談。」模糊的奧藍影子口吻冷靜地說,熟稔的嗓音僅是令他更加暴怒。
對方動作悠閒地在他眼前蹲下,粗魯地將亞瑟扯起迫使他跪在地面上。
「亞瑟、亞瑟。」阿爾佛雷德莞爾,神情柔和。「看看你自己,多麼可悲啊。」
他沒有回答,僅是使勁將滿嘴的血沫吐向對方臉上。
「啐唾沫?這可不像自詡紳士的你該有的舉動吧?」阿爾佛雷德拭去頰上的血沫,口吻依然稀鬆平常。「真高興能及時復活再見到你,雖然過程真的很痛─」
亞瑟厭惡地別開視線,對方的一言一語都令他感到噁心,但卻缺乏氣力抵抗。
阿爾佛雷德瞇起雙眼,繼續說:「你能想像嗎?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像牲畜一樣焚燒,軀體融化脂肪溢出,以為自己會因為疼痛而死去,卻太過痛苦而再度從暈眩中清醒。」
他沉默,更大的原因是因為他根本無法開口,身體遠離地面的時刻重力的影響加劇了血液湧出傷口的速度。多麼噁心的一件事情,不能再清晰的感覺到生命由體內流失,而阿爾佛雷德顯然並不在乎這點,自顧自地持續喃喃自語。
「你有聽見我的尖叫嗎?」
即便由於負傷感知與反應衰退許多,亞瑟依然倏地猛震。
「不管怎麼樣,我還是得感謝你做了這些,如此一來我才能補償馬修。你也一定能夠明白的吧,那些無法擺脫的罪惡與恐懼,如同泥沼一樣只會越陷越深。」
低聲喘息,他的視線失焦地碎落於地面。他不需要聽這些,不管是憤怒也好屈辱也好,他只需要知道的是他們打從心底的憎恨彼此,齜牙裂嘴地想盡各種方式擊潰對方。阿爾佛雷德的確辦到了─就某種程度來說,不可抗力般的將亞瑟拽入深淵。
除了痛徹心扉的痛楚,他的期望無一實現。
「為你做點好事吧,亞瑟。」阿爾佛雷德輕聲說:「讓你解脫『像火中經過一樣』的痛苦,再那之後我們便能……」
他沒能完整攫取阿爾佛雷德的話語,因為軍刀穿過心臟時的冰冷徹底將他凍結。閉上雙眼,明亮而熾熱的火焰從眼皮下竄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