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行的距離
他輕手將輕薄的電子書放置於芥末色的絨布沙發上,意識像是風中的薄翅蝴蝶蒼白地飛舞。
鍍銀絲線的波斯藍包裝紙依然稜亂地散落於膝上,但亞瑟僅是濃濁地深吸了口氣,任由自己的時間點停滯不前。
7.8盎司,僅有六吋,能夠容納三千本書籍以上的電子閱讀器,聖誕節時分成為風靡英國的首選禮物。他在阿爾佛雷德暖氣前粉紅色的臉龐前接下了這份禮物,但早在賭博式的猜測預先知道了結果。相較起阿爾佛雷德大紅色的傳統的針織羊毛衣,亞瑟毫無頭緒兩者之間究竟是誰感到更加失落。
他嘗試了。亞瑟告訴自己。觸碰著冰冷的外殼與塑膠按鍵,他陷落了。
感覺不到滑順的書皮,粗糙發黃的紙質,或是亮的刺眼的墨水,慘灰色的電子螢幕吸收了他的吐息,像是情人節的糖果,色彩斑斕卻不引食慾。
你喜歡嗎?阿爾佛雷德沒這麼問他,僅是帶著一副小心翼翼的神情將禮物塞進他的手裡。
他有點想笑,卻沒作聲,長年以來彷彿已成為彼此不照心宣的默契。
隨後他的阿爾佛雷德打著各種千奇百怪的理由做作地脫逃,留下他一人仔細品味。無論褒貶。
亞瑟輕呼,倒入柔軟的沙發椅背,在午後稠狀的蛋白色陽光照亮他老舊的堅木住宅,咀嚼阿爾佛雷德寵恣自己的方式。很多時候是霸道的。
97年的時候阿爾佛雷德風塵僕僕捧著近20磅,裝著米白色桌上型電腦的紙箱踏進他的家門。那時人們腦海中的詞典甚至尚未輸入「電子計算機」著個名詞。
他冷眼看著對方忙碌地在自己宅中裝入整套設備完整的工作區域,疲憊但帶著炫耀意味地展示自己的寶貝。
我沒興趣。他說。
阿爾佛雷德的臉色沉了下來,粉紅色的臉頰上依然沾著渾圓的汗水,深藍色眼中翻騰起激烈的波瀾。
不發一語地,對方抄起外套,大步走出他的房間,留下足以撼動帝國大廈的摔門聲。
他站在原地,雙手交錯,冷冽地瞪視與擺設格格不入的畸形電子產品,在那之後的五年裡,米白色的外殼僅是靜靜地落於書房的一角吞食大氣中的塵埃。但那是另外一件事情。
當天晚上阿爾佛雷德再度叩了大門,背著波紋似地月光以沉靜的眼神注視著他,有點寂寞,有點受傷,卻也有點愧疚。
對不起。阿爾佛雷德說。像是個孩子似地垂首發出含糊地氣音。
他沒答話,只是嗅著對方瀰漫於空氣中溫暖的吐息。
阿爾佛雷德親吻他,於是他回吻對方,將身軀融入對方的身體裡。
接下來的幾年裡,阿爾佛雷德沒有停止運輸各式各樣的科技產品至他的房子裡。
但他僅是看著,或許心血來潮的時候會試著觸碰,大多時候卻缺乏興趣。
偶爾在沉默之中他會感到溫暖,即便他的步調緩慢地彷彿凝聚於時間的定點。但阿爾佛雷德依然在那裏,目光如同黃金獵犬墨色般的雙眼純粹而充滿耐心。
就像他們之間步行的距離永遠不曾改變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