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語的語
卡密兒有點惱火。
他蹙眉,雙手交叉於胸前,腳尖不耐煩地敲打著地面。
男孩穿過挾長的通道朝他走來,一面呼喊他的名字,一面咧嘴露出稚氣的笑容。
卡密兒沒有搭腔,刻意別開頭,對方卻向前邁進,錯譯他的冷漠並釋出關心。
他就是不懂為什麼,這個小了自己四歲的少年,著魔似地如影隨形跟隨他到任何一處。他花了很長的時間才擺脫青梅竹馬的尾隨,換來的卻是男孩異常的崇拜與憧憬,這讓卡密兒難以忍受的煩躁。
他就是不懂為什麼。男孩靠向他,像隻積極的幼犬,明亮的雙眼閃耀著活力與熱情。男孩會滔滔不絕地談論自己十三個年頭所經歷的風風雨雨,即便卡密兒毫無反應,瀑布般傾瀉而出的言語卻不曾因此而間斷。
偶爾女孩們會圍著男孩轉,他毅然決然與剛直的性格極為受異性青睞。但男孩總是搔搔頭,用指尖戳了戳鼻子,對女孩們顯露出興致缺缺地神情,輕巧蹦跳地回到自己身邊展現殷勤。
卡密兒曾經以為十三歲的男孩對異性缺乏興趣的舉動是晚熟,男孩卻字句認真地解釋,他是怎麼在與自己第一次見面時的握手感受到無以倫比的雷擊,在那之後無論哪個女孩的身影出沒在眼前,男孩的心靈都顯得無動於衷。即便卡密兒壓根不記得這回事,男孩肯定的不容質疑。
他想說那不是愛情,但不是嗎?卡密兒無法肯定,也無法真正理解這個十三歲的男孩毛茸茸的腦袋裡裝了什麼樣的想法。
男孩喜歡他,朋友的喜歡,家人的喜歡,後輩的喜歡,同伴的喜歡,戀人的喜歡。他們都小到無法釐清蘊含於感情中的界線,亦或許其中毫無界線。
他讓男孩親吻自己的臉頰,陣痛地讓對方唇的痕跡殘留在肌膚的弧度之上。
他讓男孩毫無止境地將話語噴濺於空氣之中,無語地傾聽對方嗓音中抑揚頓挫化為的短歌而不是交談。
他的感情是單面向的。男孩的情感是多面向的。
卡密兒靠在通道的牆面上,一次又一次反覆地聆聽著男孩毫無止盡的言語在空間中傳遞,焦慮的情感附著於音節之上向外溢散。
他的焦慮順著男孩的嗓音融化於暗處的時刻,卡密兒一瞬間理解了。
電流般的痛楚蔓延至全身上下的時刻,他理解了,男孩的言語焚燒著自己無法觸及的過去,現在與未來。理想與夢境。
他回過頭,目光膽怯地迎向對方純粹的瞳孔。
男孩依舊傾訴著,臉上勾勒著安定而幸福的笑容,他的嗓音未曾止歇,言語卻如同鳥類的羽翼般延展而開,延展出無聲的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