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lling off the Map
孩提時,Talia總帶著他站在地圖前。
色彩斑爛,用粗體字細細標著各國地點,巨大的他能一腳踩上或像張毯子一樣捲在身上的世界地圖。
當然那並不是毯子,而是張地圖。她一切所想便是讓他踩在那張地圖上,讓世界謙恭地躺在他腳下,物理上與象徵意味地。彷彿他的腳趾能輕易地將一個個浮島、都市如同昆蟲般輕易碾碎。
她想要他征服、統治、君臨在上,直到這些景象深深融進他的血肉中,在其中獲得生命。
他能輕易在腦海中勾勒出塔朱拉灣*禽鳥啄食似的輪廓,美拉尼西亞島群*的每個跳躍式的名字,卻不曾記得過一次母親式的親吻。
正如她所期望的,Damian Wayne的生命誕生於地圖,糾纏在他最原始的記憶裡,彷彿他與它是為了造就彼此而降誕於世。
他落在頂樓上,弓起身,鮮黃色的披風在他柔軟地壓低身軀的時候漂浮,緩緩下墜,像鳥兒收翼。
亮綠色的多米諾面具附著在臉龐上,卻無法遮掩他的年輕,與下意識噘嘴時,吐露出埋藏其下的鋒利性格。
「你遲到了,Robin。」Batman佇立於摩天大樓的邊緣,街中的燈火輝煌讓他夜色下模糊的身影削出,他仰頭望蹲在中央空調上的Robin,眉頭微揚。「你去哪了?」
「不關你事,Grayson。為何你不專心管好自個兒的事?」Damian總是個執拗的孩子,粗糙、尖銳、固執、貴族式的氣焰。那老頑石式的倨傲幾乎與他的生父如出一轍。
Batman打量著男孩的臉龐,眼神好奇,而非防衛性的。
「你知道,我們有工作得做。我擔心你。你不該單獨行動。」年輕的蝙蝠的口吻平靜,對Damian來說比起對話,他的話語更像是自言自語。也許他明白年輕的男孩痛恨他的關注,過分小心翼翼,彷彿Damian脆弱地不堪一擊。但這蠢蛋向來不在乎Robin腦袋裡想些什麼,只是隨機扔出氾濫成災的關懷,那些他的父母不曾做過,也許也永遠不會表現的態度。
「我才不在乎你的感受,講重點。我有更好的事情可做勝過在這乾耗時間閒話家常。」
「喔,這種話很傷人的你知道嗎?我很高興你不用穢詞,很有禮貌。但苛薄話還是很傷人......」
「閉嘴,Grayson。講重點。」
許多回,Robin的腦海流過如何甩掉這年輕、囉嗦、濫情的、冒牌Batman替代品的慾望。他總是想要甩掉什麼。那是他的權力,他的義務,拋棄一切瑣碎的事務,聚焦在母親眼中的偉大願景。Dick Grayson在宏大的計畫裡僅是無關緊要的小卒。
「好吧,如你所願。」Batman嘆氣,假裝嘆氣,臉上卻勾出一張戲謔的笑。
「嘖嘖,你真是糟透了。真不懂為何父親曾經選你當他的副手。你笑得像個蠢貨,根本是狂熱粉絲與扮裝癖綜合起來的丑角,你是個糟透了的Batman。」
「哼嗯,我倒覺得我棒的連自己都嚇著了。」
屁話。謊話連篇。Damian皺眉,感到光火。Batman不笑。Batman不外顯感情。好吧,也許偶爾。多半是憤怒。Batman只帶著一大串惱人的黃金守則。但這個Batman不是。他毛骨悚然,有著令人恨不得把他牙齒一一撬掉的惱人,令人最難以忍受的是你無法否認,他帶著一點點魔法般的驚異成分,有著淘氣笑容的Batman看來非常滑稽,是難耐的漫漫長夜裡,鮮少讓人發自內心感覺到有趣的事。
「Shall we?」他伸出手。喔,是的。Batman對Robin伸出手,等著瞪大雙眼的Damian搭上。「一起。」
男孩的腦袋裡短時間內進行了一次爆炸性的感情革命,不知從他漩渦式的情感渦流內挑出什麼樣的方式回應。對於這位自許兄長身分,彌補Bruce Wayne缺席光陰的青年,他糾纏的怒氣、暴躁、感傷、迷惘,彷彿全然在Dick Grayson面具下過分親切的笑容前難以適用。Bruce是個不善言詞的人,他的母親也從未想要理解他,他知道Grayson是個演出家,但偶爾在他的演出下,Damian感覺到難以忽視的真誠,赤裸裸的感情,彷彿想驅趕他,消除他曾在漫漫長夜的黑暗裡,感受著寂寥將自己蠶食殆盡的情緒。
他可以不用抓著那張地圖來活。他們可以為Bruce哀悼,一起。
「白癡。」他拍掉對方的手,縱身往下跳。
他滑行在空中,面對著碩大的月亮,月光明亮,照的他視野疼痛朦朧。但僅是一瞬間,年輕Batman的翅膀將Robin緊緊掩蓋在他巨大的陰影裡,將他的徬徨壓制在寧靜裡。Robin喘息,嗅到淡淡的清爽松林味,伴隨著冰冷夜晚的微風溫柔地滑過他的肌膚,將他吹得全身透明。
Damian感到內心一陣柔軟,彷彿一切稜角分明的記憶都已消散在風中。
*塔朱拉灣:印度洋的海灣,接近非洲東北部。
*美拉尼西亞島:太平洋三大群島之一。
* t-t :Damian的口頭禪。
*Shall we?:這是一個我無法用中文翻譯的詞。大致意思是「讓我們一起做(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