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urge
他呼喊他的名字,在比漆黑更為深層的夜色下。
滂沱大雨在銳利的白色車燈前粉碎,在光線切割出稜角分明的空間下飛揚,碎塊四濺打擊於警車車體與柏油路上,像是震耳欲聾的陣前小鼓,將他的嗓音一絲不剩地吞噬殆盡。
「Cole!!」他扯開嗓門大吼,聲音卻像是投擲進霧牆中的易開罐。
他的帽緣下滾著淅瀝瀝的水珠,緩慢地抬起頭,橢圓的長臉在車頭燈下轉為一種幽靈般的蒼白。
「這裡已經結束了!」Roy吼道,奔流於唇間的雨水還混著塵土的氣味。
Cole的目光轉向,落於像條雪白的巨大鮪魚浸泡於地面的女性軀體,她茶金色散落的長髮糾結成塊,姣好的面容與軀體僅被單薄的黑色夜幕覆蓋著。
「她死前一定很惹火(hot)。」平時也許Roy會這麼說,讓在屍體上翻來找去線索的Cole平板的臉擠出僵硬的不耐,但此時他卻陷入了一種深層的疲倦,望著Cole背光佇立於她赤裸身軀旁的影像幾乎讓他顫抖。
她硬質的雪白手在Cole的手中翻起,像是接受求婚的年輕女子。暗紅色的唇膏如同血塊般從由嘴角散開,油膩地殘留於她的臉頰。
「她還很年輕。」咕噥著,Cole闊步走向他,深色的雙眼透出一種柔軟的憐憫。
「大的足以被好萊塢碾碎她的甜美了。」Roy回答,視線停滯於她嘴角揚起的曖昧微笑。
Cole的雙眉微微皺起,目光嚴厲。
「過度服藥與蓄意棄屍,你還有什麼想說的嗎?愛因斯坦。」
「你今晚太敏感了Roy。」
「今天是雨天,你沒看見嗎?Cole。」
「她的皮包裡面除了身分證之外什麼都沒有,我們得搜查一下她的住宅看看能不能得到更多線索。」Cole停頓了片刻,心不在焉地說。
「好,當然。」
「開車到那裡大概只要十五分鐘,我們走吧。」
在結案之前他會將全部的心思全放在案件上,Cole就是這樣的人。
他疲憊地將背脊攤於跑車座椅上,任由Cole扭開引擎。他的西裝外套跟禮帽徹底濕透了,像片癱軟的海草悶熱地吸附在肌膚上。他的搭檔顯得不以為意,深色的目光專注地融入夜色裡。
他喜歡洛城的黑夜遠勝於天明,銳利的乾熱、塵灰與激情都將沉澱下來,隨著夜深光影消褪至一種幽靜而深邃的黑暗。你不會將手撫上槍柄,而是純粹地在寂靜中傾聽自己體內細碎的聲音。
但今天是雨天。巨大的水聲凝聚了濃臭的血腥、精液、腐臭、化學合成物的氣味劇烈地橫掃著這個城市。他注視著Cole的下垂的眉頭在微弱的光源下勾出憂鬱的輪廓,Roy猜想Cole今晚是否會夢見她赤裸地橫躺,閃亮的銀色藥丸向鱗片般從手心滾落於黑色的柏油路上,在奔流下沖刷進漆黑的下水道。
「洛城的大雨,真他媽的荒謬透頂。」